第十二章
幾乎是在下了這樣的決心後，她毅然起身，往一年級的休息區走去。
她想見他，很想很想很想。
看向一年七班的位置，卻又戛然頓住步伐。
她沒有勇氣。
明明已經找到班級位置，卻又望之卻步。
她在一望無際的人群中找尋著熟悉的身影，試圖遠遠看著他就好，卻意外地沒見到他的身影。疑惑著，掙扎了許久，決定上前隨機問個學弟。
她分辨著他們七班的班服，看準後，抓住一個目測比較有親和力的學弟，急忙問道：「請問蘇閍逸在嗎？」
知道她和蘇閍逸的關係，那學弟聽見徐惟熙的問題先是愣了愣，才開口：「閍逸嗎？他昨天下午練大隊受傷，然後就去醫院了。今天好像也沒來，學姐不知道嗎？」
徐惟熙震驚了下，感覺心臟明顯頓了下節拍，呼吸有些困難：「不知道，他沒告訴我……」她垂下眼，臉上閃過一絲哀傷和不解……這麼重要的事，他怎麼沒告訴她？
「好像滿嚴重的，聽說是國中骨折的舊傷。」那學弟又道：「吼，沒有閍逸，我們班決賽輸定了啦！」
徐惟熙還呆著，忙著思考他怎麼會獨自承受這樣的病痛卻不知會她一聲。見徐惟熙對自己的話沒有反應，那學弟挪挪嘴，自討無趣地道：「那學姊，我還要去檢錄處，詳細情況你可以問一下恆智，就是坐在前面，戴黑框眼鏡，穿著藍色班服黑色籃球褲的那個。」大約形容了下特徵後便轉身走開。
徐惟熙順著他指的方向和所描述的特徵，找到他口中的那個人。
那學弟她不陌生，就是之前曾為了蘇閍逸來找過她的那一個。他和附近的學弟打鬧著，剛才她和那學弟談話時，似乎一直看向他們的方向。
不出所然，他視線又飄到她的方向，見她也看著自己，慌亂地移開。
她雖然疑惑，還是毫不猶豫地踩著明確的步伐走向張恆智，瞧見她向自己走來，原本和同學笑鬧著的表情瞬間轉為不和善，面色冷默地道：「唷，是學姊啊？阿逸不在。」還沒等她開口詢問，他便搶先以嘲諷的口吻簡短地回道，像是想盡快結束和她的談話，好打發走她。
徐惟熙為他這明顯對自己感冒的態度感到納悶，愣了愣，還是啟齒：「學弟，我就是來問你，他現在在哪裡？」
「學姊是阿逸的女朋友，應該比我更清楚，怎麼反倒問起我？」張恆智嗤笑了聲，像在回答白痴問題似的，滿是不耐地答道。她保證，要不是她好歹算是學姊，他絕對會翻一個超大白眼給她看－－他的口氣是這麼透露的。
只是她不明白這學弟怎麼會對自己這麼反感，畢竟上次見面時，他並沒有顯現出這樣激烈厭惡的表態啊……
還是她上次解讀錯誤，自我感覺太過良好？
「學姊，閍逸現在在保健室啦！」一旁的另一位學弟似乎是向左右問到答案，回覆了徐惟熙。張恆智蹙眉，瞪向那位多嘴的同學。
他的哥兒們傷成那樣，學姐居然都不聞不問，這幾天還連封關心的簡訊都沒傳。他早就為徐惟熙的被動姿態感到感冒，經過了這幾天的觀察，更是覺得這樣毫不付出的徐惟熙配不上這麼愛她的蘇閍逸。老是讓蘇閍逸像條狗一樣貼她冷屁股追，要不是看蘇閍逸真的很喜歡徐惟熙，怎麼勸他清醒都不聽，換作是他張恆智早就痛快分手了，誰還會像他這麼癡情，像個信徒似的成天繞在那冷傲學姐的身後轉？
「你那麼多嘴幹麻？」張恆智懊惱地怒斥了句，旁人則不明所以地看著火大的他走掉。
徐惟熙對他的反應不甚在意，反正已經得到解答，草草道了句謝謝，便抬起腳往保健室奔去。
運動會這種日子，護士阿姨應該是會待在場上以應對隨時可能發生的緊急狀況。蘇閍逸如果在保健室，應該是在休息才對。除去他傷口又發作正在做處理的可能性，徐惟熙暫時鬆了些口氣。不過她也邊思考著蘇閍逸不把這麼重要的事告訴她的理由。
有些粗魯地推開保健室的門，她幾乎是三步併兩步地跑進保健室。有點莽撞，過大的動作和巨響引來病榻上蘇閍逸的注意。他見到來人，有些驚訝地張了口。
徐惟熙調整了下紊亂的呼吸，直直朝著他走去，在他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前，緊緊擁住他。四周很安靜，她隱約可以聽見自己狂亂的心跳聲和微喘著的呼吸聲。
「惟熙？」打破沉寂的是蘇閍逸帶著疑惑的嗓音，低沉的嗓音有些諳啞。
他不是叫她學姐，而是直接叫她的名字。她為他稱呼的改變愣了下，明白他這幾天也很努力要找到兩人的平衡點。
徐惟熙加重了力道，抱得更緊，自己幾乎要窒息，久久才吐出一句話，卻不是回覆蘇閍逸的疑問：「我很想你……」
蘇閍逸一愣，手迎合上她的主動，也撫上她後腦杓往自己懷裡壓去。
「對不起……」她低聲喃喃了句，埋在他胸膛，道出的話語有些含糊，蘇閍逸沒有很介意，終於明白她的心情也和自己一樣，唇角微微上揚。
突然想起重要的事，徐惟熙移開身子，慌張地問：「你的腳……」
「沒什麼，只是之前的舊傷還沒全好。」溫柔地撫上她的頭，他恢復了以往的神情，淺淺地扯了個微笑要她放心。
「怎麼不告訴我？」徐惟熙雖是責備，口氣裡卻滿是擔憂。
「不想讓你擔心，我畢竟是男生。」稍稍移開視線，語畢，才又看向徐惟熙。
她知道他是不想讓自己覺得他是個學弟，知道他努力想讓她忘卻兩個人的年齡差距，知道他有多害怕自己會嫌照顧他這個學弟很麻煩，所以寧願不說，寧願不連絡不過問。
徐惟熙吞嚥了口口水，柳眉微蹙，目光垂至地面。
「昨天晚上……」片刻，徐惟熙開口想自己招認，正想解釋，卻被打斷：「昨天晚上我沒辦法表演，抱歉，之前還叫你一定要來的。」雖然恢復了精神，他的笑容依然蒼白。半稚氣半成熟的臉龐上滿是疲憊，看上去很虛弱，像是隨時會暈厥。
聽出他有些責怪自己的語氣，徐惟熙心口一揪。
……昨天的晚會她根本沒去，所以他沒必要向自己道歉的。每次總是第一個把錯都推給自己，這樣會讓她更內疚啊！
見他嘴唇有些乾燥，她起身，體恤地盛了杯水給他，順便轉移注意力以減輕此刻內心的濃重愧疚感。
他看了下徐惟熙遞過來的開水，漾起笑，接過：「謝謝。」
徐惟熙靜默地看著他，深吸了口氣，然後緩緩自肺葉呼出，下定決心似地開口喚了聲：「閍逸。」
「嗯？」停止啜水，他抬首望向叫喚者。
她的臉上夾雜了很多種情緒，有侷促、有決意、有擔憂，好像要說的話很難以啟齒卻非說不可。她的表情中佔最大成分的是羞澀，那是他並不陌生的表情。
「交往到現在，我一直沒說過……」她頓了頓，似乎是還沒做好完全的心理準備。蘇閍逸靜靜地等她接話。
她咬咬唇，還是啟齒：「我也喜歡你。」
蘇閍逸覺得心跳落了拍，她的話語重重地打在他鼓膜上，接著是呼吸困難，每次吸吐都像是有無形的力量阻卻他順暢呼氣似的。他試著冷靜，好確認是不是自己聽錯，幾乎是勉強地壓抑著自己內心的激昂，他定定地瞅著徐惟熙，然後望進她黝黑的瞳孔，望進裡頭那他從未見過的堅決和誠摯。
這次徐惟熙沒有避開他迎上自己的視線。
「惟……」他想喚她名字確認清楚，她卻急著接話：「我很喜歡、真的真的很喜歡你，蘇閍逸。」雖然句法明顯散亂，她的語氣卻毫無遺漏地表達，甚至加重了她的肯定。
他薄唇緊抿成一條細線，接著淡淡笑了：「謝謝……謝謝你告訴我。」
徐惟熙臉還燒紅著，聽見他的答覆，鬆了口氣地也拉開笑靨。
如果能一直這樣單純地喜歡下去，就好了。如果能不顧心中的種種矛盾，就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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